成亲那天。
叶桃儿躲到柴房,一整天不吃不喝,晕倒在地。
消息传来,他心急如焚,丢下我,在满城达官贵人惊诧的目光中,拂袖而去。
兄长气得冒烟,他不懂姑娘家的心思,也看清叶桃儿在宋凌霄心中的分量。
我掀开盖头,提着裙摆追了过去。
叶桃儿虚弱睁眼,看向宋凌霄的目光破碎而柔弱,当真我见犹怜。
“小叔叔,是我不好,不该打扰到你拜堂的。”
“别说了,我这就给你请大夫。”
她摇头,执拗爬到我跟前:“桃儿不是故意的,夫人打骂都行,别怪小叔叔。”
话音刚落,叶桃儿捂着胸口,将一口苦胆汁水呕在我朱红色的喜服。
次日,京城多了一则笑闻。
名满京城的魏清宛,在大婚之日被小小孤女立了规矩。
在场之人,没敢说什么。宋凌霄十二岁上战场,立下赫赫战功。他爹生前更是皇帝陪读,情同兄弟。当年,陛下险些丧命在刺客手中,是老将军不顾安危挡了一剑。在朝中,无人比宋家圣眷更浓。我是御史之女,性情温婉,精通琴棋书画。皇帝怜惜宋家,在宫宴上说:“凌霄,你二十一了还不肯成家,你爹怕是要怨朕了。”金口一开,陛下将我指婚给宋凌霄。我心中不愿。京中无人不知,宋小将军有个娇宠的可人儿,是他十三岁从战场带回来的小姑娘。两人相差八岁,小姑娘甜甜喊他“小叔叔”。他带她玩遍京中的每个地方,为她在皇城盛放焰火。娘亲舍不得我嫁过去吃苦,让爹爹多次上折子,皆被打了回来。宋凌霄咬唇不语,没有拒绝。这些年,叶桃儿搅黄他不止一桩婚事,不是跳河便是悬梁。陛下早已不满。将军府必须要有女主人,而我,不幸成为被选中那个。
宴席匆匆散去。宋凌霄亲自喂了药,哄睡叶桃儿,深夜才回到婚房。我早已换下脏掉的喜服,让人收起婚床的花生红枣,撤走交杯酒。他面露愧疚:“今日之事,桃儿并非有意为之,是本将军让夫人受委屈了。”我心中难受。哪个女子不期待大婚之日。偏偏宋凌霄当众撇下我,去照顾被丫鬟婆子簇拥的叶桃儿。我隐忍道:“陛下赐的婚事,妾身怎敢怨怼。”“累了一天,将军若无事,我要睡了。”我吹灭了寓意白头偕老的龙凤红烛,只留一盏小灯。宋凌霄叹了口气,进入里间沐浴。躺在床上,温热的泪落入脖颈。年少时,我也思慕过宋凌霄的。他是天纵之才,领一支小分队杀入敌营,拿下北戎将军首级。但少女情思,在听说他娇宠一个小姑娘时,消失殆尽。造化弄人。皇命难违。睡得迷迷糊糊,宋凌霄躺在旁边,滚烫的身子抱了过来。我身子一僵,下意识阻止:“你心中有人,为何娶我?”他怔愣片刻,回答道:“娶你,我是心甘情愿的。”带着侵略性的吻,铺天盖地落下。
宋家是功臣。宋凌霄的父亲和大哥死在战场。陛下希望他早日开枝散叶,还专门让皇后找我谈了话。我认了命,每日辛勤打理将军府。叶桃儿不是个省心的。吃穿用度皆是最好,动不动跑到我面前炫耀:“府里最大的夜明珠,是小叔叔从西域带回来给我的。”“军营很忙,他却亲自替我去排城西的桃花酥。”我是京中贵女,什么好东西没见过,不会跟她一般计较。直到怀孕临盆,叶桃儿留书出走:“小叔叔,你有了自己孩儿,肯定不会像从前那般疼我。”宋凌霄顾不得我难产痛哭,策马追了出去。我儿明晖百日宴,两人才共骑一匹马回来,根本不怕旁人指指点点。他惭愧地拿出两块母子玉佩:“是我对不起你和晖儿,请夫人原谅。”玉的做工粗糙,一看便是临时赶制。我抱着襁褓中的婴儿,半个字都不想跟他说。
那之后,宋凌霄有所改变。出征回来,给叶桃儿带她最爱的奶皮子,也不忘给我送亲手猎的狐狸皮袄子。只是,这些随手可得的小玩意,对比起他错过晖儿蹒跚学步,从未参与过教他喊爹和娘亲,根本不值一提。更别说叶桃儿由此生妒,故意弄坏母亲送我的头面。丫鬟丹蔻愤愤不平:“她快及笄了,怎么一点羞耻心没有?”宋凌霄下颌紧绷,说我身为当家主母,该懂事些,不要在这些小事同她计较。本就是天子指婚。在内在外,我故作平静,好叫自己别显得那般狼狈不堪。可流言终究是存在的。一字一句如同暴雨梨花针扎在身上,不流血,但疼得刺骨。
晖儿三岁那年,宋凌霄大胜而归。陛下特许他在家中设宴。京中显贵上门庆贺。相熟的丞相夫人劝我:“狐媚子留着碍眼,不如早点嫁出去。”我苦笑。入府四年,我替叶桃儿张罗过不少婚事。宋凌霄没一桩满意。不是嫌对方家世不够,便是人品功勋不如他。可叶桃儿无父无母。虽是待字闺中的女子,但在宋凌霄身边多年,不明不白。被宠得无法无天,不知轻重。嫁入高门大户,当妾都算抬举。
宴席进行一半。奶娘哭着跑来,向我告状:“叶姑娘强行支使奴婢去拿奶皮子,说小公子想吃。”“返回后,她私自带小公子上了莲池的木舟。”怎知撞上石墩,船身摇晃,她没站稳,带着孩子一同落水。我慌慌张张地赶过去。看见晖儿在莲池中间挣扎。宋凌霄仿若没有看见他,直直朝叶桃儿游去。我吓得要跳到水里。丹蔻拦住:“夫人不会水,小厮和侍卫赶过去了。”宋凌霄把她救上来,才发现儿子险些淹没在水间。我来到叶桃儿面前,不等她开口,伸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。宋凌霄抓住我的手腕,沉声道:“清宛,你打她做什么,她又不是有心的。”叶桃儿眼眶泛红,哭得好不伤心:“是小公子哭闹着要上船,我怕夫人骂我,只好由着他去。”宋凌霄面露不忍:“你身子骨弱,衣裙湿透了,先去洗个热水澡!”看着眼前男人,我觉得恶心。晖儿昏迷不醒,他只担心叶桃儿会不会风寒。我扭头不看他,撕心裂肺喊着儿子的名字。幸好大夫经验丰富,拼命按压,孩子吐出大口大口的水,终于醒来。
只是,春寒料峭。晖儿得了很重的风寒,高烧七日。三岁小儿成了痴儿。走到哪,失禁到哪。本已会叫的娘亲,都忘得一干二净。只痴痴咬着糖葫芦。为娘的,如何不心痛?宋凌霄大抵心中有愧,带着一大堆太医开的补药,亲自向我赔罪。这些年,他替叶桃儿道过的歉,数不胜数。早听腻了。我重重摔了一地茶盏:“你可知,奶娘说是叶桃儿支开她去拿东西,然后牵着我儿朝莲池走。”他想替她辩解,嘴唇翕动,却说不出半个字。我大口大口呼吸,竭力冷静下来:“宋凌霄,你既这般维护她,为何不娶了她?”“你们像对阴沟里的老鼠,见不得光,却啃噬他人本该有的幸福。”一个耳光重重砸来。我眼冒金星,脸上是火辣辣的疼。他默然收回手:“抱歉,我不是有意的。”“宋凌霄,我们和离。”宋凌霄攥紧我的手腕,咬紧牙关,愤怒不已。我痛得吸了一口气。好不容易抽出,叶桃儿的管事嬷嬷来报:“将军不好了!姑娘说,要上吊给夫人和小少爷赎罪。”宋凌霄满眼心疼,顾不得看我递去的和离书,着急朝门外跑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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